農(nóng)歷九月開初，雁陣驚寒，早前路過老城區(qū)時，偶然發(fā)覺路旁的銀杏樹已然見禿，銀杏葉裹挾著泥沙仰倒在地。

我對季節(jié)轉(zhuǎn)換的所有感知與察覺都來自我的奶奶，冬天要在灶臺邊煨蘿卜排骨湯，春天的時候會摘艾蒿苗薺菜做青團(tuán)，到了夏天，上午時分就把綠花皮的西瓜湃井里。

直到了今年國慶雙節(jié)期間，突然在某個晚上少見的夢見了她，夢里她已經(jīng)鐘漏并歇，站在離我很遠(yuǎn)的地方叮囑我“天氣遇涼，要記得加衣裳了......”醒來才驚覺是夢，想起她已經(jīng)離開我許多年了。

秋雨紛紛葉落時，做完這個夢的第二天，就收到了家里托人帶來的桂花蜜，澄黃晶亮，“暗淡輕黃體性柔，情疏跡遠(yuǎn)只香留”因初唐著名詩人宋之問的《靈隱寺》中有云“桂子月中落，天香去外飄”后人由此亦稱桂花為天香，《山海經(jīng).南山經(jīng)》是已知最早的記載桂花的文獻(xiàn)，謂“招搖之山多桂”，再沒有哪一種花能取代我心中的桂花了，海棠無香，梅花苦寒，只有她，香甜攝魂。

每逢這個季節(jié)，家鄉(xiāng)的板栗和桂花糕都出來了。

十余年前我長在秦巴山區(qū)某個小鎮(zhèn)上，每逢秋季到來，就是各色瓜果收獲時候，其中尤以柑橘最便宜，秋末的時候甚至?xí)綆酌X一斤，古往今來的文人最愛傷秋，在那些尚看不懂涼風(fēng)有信，秋月無邊的歲月里，我的父親鐘情于河里的小白條，秋天起寒，為了挨過接下來一個寒冷的冬季，秋魚往往會把自己吃得最肥美，行至河畔的時候，父親會蹲下輕輕挽起我的褲腳，秋末時節(jié)蚊蟲反而會更兇猛一些，借著細(xì)微月光，就能看見他們盤旋飛舞，河水微涼卻不刺骨，大約是白日的秋老虎讓其余溫不退，寂靜的秋夜里，唯有流水潺潺和我們涉水而過的聲響，碰到有流霞臨天的傍晚，常與山邊的紅楓葉一道浸透半邊天，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里說“秋，揪也，物于此而揪連也”，梧桐落葉，草木凋零，萬物蓋因如此，秋季多愁。

韓國有部電影名為《晚秋》，瘦削疏離的湯唯裹著一件土黃色的風(fēng)衣，鬢角和額發(fā)常常松散著，背景是一片蕭瑟枯黃的異國他鄉(xiāng)，仿佛這個女演員只要佇立在人前，我總是無端端的會聯(lián)想起秋天，不澎湃，不歇斯底里，她只要靜靜站在那里，就像一個季節(jié)的擬人化，走過春秋，茂盛走向衰亡，然而水滿則溢，月盈則虧，走到生命終點，卻未嘗不是另一種開始。（軋鋼廠  景波）